两幕恶作剧
×月×日
我给自己规定了新的课题:
最高任务:调皮
贯串动作:恶作剧
怎么做呢?我徘徊在林间,苦思苦想。
陈晓旭躲在树林后面阴凉石上看书。
她反应灵敏,语言幽默。给大家取上一个个绰号,是她的业余专长。对,让她帮我想高招。
两个脑子一合计,坏点子犹如天降。
我俩兴冲冲地奔到东楼。
我拿起话筒,挂通了西楼电话,专找刘冬敏(玉钏的扮演者,大连戏曲学校)。
她是组里有名的四肢发达,头脑简单的“傻大姐”。
“喂,你是谁?”刘冬敏的声音。
“你猜。”我故作镇静。
“嗯……你是表哥吧?”
“对!对!”我顺水推舟。
“有事吗?”
“我有三张电影票。”
“什么电影?”惊喜的声音。
“英国电影回顾展,一部是《甘地传》,另一部是《将军之死》。”
“要去,要去!”兴奋的声音。
“是展览馆的,今天下午两点。还多两张票,可以多来两个人。我在门口等,不见不散。”
“好!”电话挂上了。
成功了!我冲陈晓旭诡秘地一笑,跑回西楼,等待着看精彩的“电影”。
吃过午饭,刘冬敏,刘力和战爱霞(《红》剧组的女演员)忙着打扮起来。瞧着她们那美滋滋的模样,我心里也乐开了花。
正午的太阳,如火球一般,把空气烤得热烘烘的,没有一丝儿风,叫人难以忍受。
然而三位女士却全然不怕,兴致勃勃地上路了。
夜色将临,三位女士拖着疲倦的双腿回来了。
“电影好看吗?”大伙好奇地问。
直筒子的战爱霞埋怨起来:“好看!在门口傻等了将近一个小时,电影早就开映了,连她表哥的影子都没见到。”
刘冬敏气呼呼地挂电话质问她表哥。
我和陈晓旭相顾一笑,赶快离开了“现场”。
心想:如果三位小姐知道是我导演的恶作剧,非把我啃了不可!
×月×日
傍晚。微风习习,树叶飒飒。
我躲在林间草地上,炮制着第二个恶作剧。
我在一张信笺上写道:
郭霄珍同志:
我们湖南电视台《心与星》剧组在京选演员。从图片社看见你的照片,认为你扮演我们这个戏的女主角比较合适,望能见面商量。我们全部外景都在北京,你是否能抽时间客串一下?我们24日晚来北空招待所找你。望你能在北京军区门口等我们,见面谈。
王风景
从头到尾读了一退,基本上没有漏洞。
只需第二天上街,投进邮筒,便可坐观这位天真的史湘云妹妹(来自安徽省黄梅戏剧团)如何上钩了。
×月×日
晌午。
信飞到了郭霄珍手里。
只见她看完信后,脸上泛起了一种神秘的表情。
看着她那兴冲冲的神态,忍不住暗自叫绝。
从住地下山到军区门口,需半个多小时,够委屈她的了。
大约三个小时之后,她缓缓地走了回来。
“喂,干什么去了?”我装出关心的样子。
“家里来了人,我接去了。”她的口气里充满了迷惑:“可,不知怎么回事,没接着。”
望着她那怏怏不乐的神态,我觉自己太缺德。
×月×日 下午。
会议室。
王导演给演员分析角色。
周贤珍老师(王夫人扮演者,来自浙江省话剧院)进门,手里捧着几封刚到的信。
顿时,在坐的演员一窝蜂地围上前,满怀希望地寻找自己的信。
收到信的人,犹如饥渴者得到甘露一般地欢悦。
我发现一封退信孤零零地扔在长桌上,无人问津。信封上清楚地写着:
北京 宣武门饭店《心与星》剧组 王风景同志 收
我猛地想起,这不是前几天,我骗郭霄珍的信里用的名字吗?
本以为这个恶作剧已经收场,谁知天真无邪的史妹妹却是这般认真,居然还有兴趣回信。
猜得出,她想与我编造的这个摄制组取得联系。
她还蒙在鼓里,我心里有点不安稳了。
这时她走了进来,认去了那封信,躲在一旁悄悄地拆开,疑惑地看着。
看到她的神色,我再也忍不住了,“噗哧”一声大笑起来。
一双双惊愕的目光向我投来,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。我笑弯了腰,对郭宵珍揭开了谜底。
郭霄珍如梦初醒,眼眶里涌满了委屈的泪水,定定地瞪着我,宛如我是仇敌。
我心里一阵慌乱,想解释几句,她却猛地转身奔出了门。
当着导演和大家的面,我毫不顾忌地揭开了这个谜底。
我为了表现“调皮”,却给别人造成了痛苦,使她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。
我把自己的成功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,顿时惭愧得无地自容。
吃晚饭时,不见她的身影。象做错了事的孩子,我乖乖地打了一份饭菜,给她送去。
她趴在床上呜呜直哭,我翻来覆去地劝说、解释、道歉。在我苦苦的恳求下,她那张又气又屈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儿晴空。而我已精疲力尽了。
看来恶作剧该收场了。
我在心里不安地请求郭霄珍、刘冬敏等“受害者”的谅解,然而导演却为此而大为高兴。
这以后,我再也不敢来第三次恶作剧了。
×月×日
照镜一看,总是感到自己下巴多长出一块肉,一块往外翘的肉。
心里好难受,一股无名火在上涌。
“妈的,这下可好了。”到剧组后,说我两腮太宽,要想办法弥补,有人提议,可以用“硅板胶”在下巴上打一针,把下巴拉长,两腮也就显得不宽了。
为了拍《红楼梦》,享受这点皮肉之苦又算什么呢?何况,整容本来就能弥补脸上的缺陷。
当大夫拿起很粗的针头,在我眼前晃动时,我心里怦怦直跳,揪得紧紧的。针管灌注进白白的浆似的液体,这就是硅板胶了。
当我闭紧双眼后,那粗粗的针头在下巴里左右来回地戳,来回地扎。犹如穿进了心脏。一阵阵难忍的剧痛,火辣辣的。扎针后,大夫把小管子插进我的嘴里,喝流食,只能蚊子嗡嗡似地说话。
三天后的今天,下巴里的硅板胶固定了,拆下纱布,镜子里映出来的我,下巴多突出一块翘起的肉,并没有和自己的机能组成一个整体,显得既别扭又难看。
怪谁?妈的,怪我!鬼使神差,谁让我同意打这一针的呢?现在就是用十匹牛把下巴拉回原来的样子,也是不可能的了。
陈晓旭笑开了:“现在欧阳脸上总算有特点了,翘下巴。”
“你也有特点,鼻子尖。”我说
唉,画蛇添足! 唉,多此一举! 唉,后悔莫及! 唉……遗憾!遗憾!
×月×日
京西宾馆舞厅,色彩缤纷的霓虹灯闪耀。
在优美动人的音乐伴奏下,一对对舞伴带着微笑,翩翩起舞,姿态自如潇洒。
他们在我视线里旋转不停,我很羡慕地凝望,心里是几丝的孤独,几丝的寂寞。我象被这喧闹的气氛抛在了角落里似的。真想走。可是,同来的朋友梁晋却在舞场上大显身手,热情而奔放地跳着。瞧他那乐滋滋的神色,又怎能忍心做这残酷的事,把他硬拉走呢!
“欧阳同志,我是xx报的记者。”一位戴着眼镜,显得文静的中年妇女,站在了我面前,笑吟吟地说:“我们找个地方谈谈好吗?”
我盯着她掏出的笔和本,犹如定时炸弹,一阵紧张,一阵急促不安,哀求地对她说:“现在是非常时期,学习班里,我正在受苦受难,没有勇气在报纸上看见经过粉饰的我。”
可是,这位女记者却并不罢休,客客气气地逼我谈。
我不知所措地推辞,真想躲逃掉,她却步步退杀。
不能说,不敢说。我正急得一筹莫展之时,一曲刚终,梁晋走了过来。
我灵机一动,对记者说:“我们领导在这里,您让他通过吧。”
还没等女记者反应过来,我已跑过去,给梁晋嘀咕了几句。
他“装扮”成演员队队长,稳稳重重地走了过去。
我对女记者介绍道:“这是我们演员队队长梁晋。”
女记者再一次对他说明了来意。
梁晋发挥起天生的口才,不紧不慢,一板一眼地向记者介绍了一番剧组情况,又说了许多客气动听的言辞:“这帮孩子还很年轻,挑这么重的担子,现在对他们是一种精神负担。特别是欧阳,压力很大,现在和角色的距离相差其远。让他谈,也谈不出什么道理来……”
终于,这位女记者不情愿地取消了这次的采访。
梁晋为他的口才而得意, 女记者很失望。
我……心里很内疚。为谎言,也为推辞,但希望这位女记者能够理解我的处境,理解我的心情。
在我心底深处,确是蕴藏着与记者交朋友的愿望。
细想起来,今日此举,既在情理之中,又感到遗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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